05.20 00:16
主+淮深×张议潮①
18岁的少东家穿越见到47的张议潮和15岁的张淮深的故事,乱写的不要带脑子看,你说你有理,2v1,暗恋,强制,叔侄,车速超标
全文2w字(进裙看全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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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少侠可是醒了?可有哪里不适?”张议潮的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沉厚,尾音却意外地含着几分关切。
少东家撑着木床坐起,指尖触到粗麻被褥时猛地一颤。雕花窗棂透进细碎日光,将屋内陈设镀上层淡金——案头摆着未卷好的军图,墙上挂着柄缠满红绳的横刀,刀穗上还沾着星点泥渍。
他望向说话的中年人,只见对方身着圆领缺骻袍,腰间玉带扣着蹀躞七事,虽是便服却难掩周身肃杀之气。那双眼睛尤其锋利,像戈壁滩上的鹰,却在扫过他攥紧的袖口时,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。
“在下...张议潮。”中年人抬手为他斟茶,青瓷盏底刻着朵半开的莲花,“看少侠服饰奇异,可是从东边来?”
茶盏递到面前时,少东家忽然注意到对方虎口处的老茧,那是常年握刀才会有的形状。喉间滚过那些在史书里背得烂熟的名字,他突然想起敦煌壁画里的供养人画像,想起那些被风沙掩埋的金戈铁马。
“我从...很远的地方来。”少东家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,尾音在颤抖。他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冰凉的釉面,那触感却无法缓解掌心的汗意。窗外的风沙拍打着窗棂,在寂静中格外刺耳,“张大人...现在可还在谋划归唐之事?”
茶汤突然泛起细密涟漪,张议潮搁下茶盏的动作带着经年习武的干脆。灰鹤掠过雕花窗棂的残影还未消散,他已经抬手拨弄案上泛黄的军图,羊皮卷簌簌展开,露出沙洲城蜿蜒的城墙轮廓。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按在玉门关位置,那里的墨迹被反复描摹,早已晕染成一片深黑:“少侠何知此事?”话音未落,腰间蹀躞七事的佩刀突然发出轻鸣,像是察觉到主人骤然绷紧的杀意。
少东家喉结上下滚动,茶水在齿间泛起苦涩。窗外风声骤然加剧,将檐角铜铃摇得叮当作响,仿佛要撕碎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他盯着对方指尖下那道朱砂箭,突然意识到,此刻的张议潮还不是史书中振臂一呼的英雄,而是蛰伏在沙州城阴影里,随时可能被碾碎的密谋者。
“昨夜...昨夜我梦见了菩萨。”少东家攥紧茶盏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“她托梦说,河西将有大英雄出世,率义士驱逐吐蕃,重归大唐。”他强迫自己直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,“大人腰间断刀缠着红绸,案上军图标记分明,若不是心怀壮志,又怎会如此?”
张议潮的瞳孔猛地收缩,指尖重重碾过玉门关的位置,羊皮纸上顿时留下道深色压痕。他忽然放声大笑,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:“好个梦兆!好!”笑声戛然而止,他倾身向前,呼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酒气,“可这河西荒漠,遍地都是吐蕃的眼线。少侠这番话,若是传到贼寇耳中——”他故意拖长尾音,腰间断刀的红绸无风自动。
少东家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,却强撑着将茶盏重重一搁:“若大人信不过我,此刻便可取我性命。但菩萨既然托梦,便是要我助大人一臂之力。”
张议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击着案几,青铜盏托与木纹相撞的闷响,如同催命的鼓点。他垂眸转动着手中的茶盏,青瓷莲花在茶汤里浮沉,“哦?你有何能力助我,我又该怎么相信你?”尾音漫不经心地扬起,却像把淬了毒的弯刀,直直抵在人心口。
窗外的风突然卷着砂砾扑在窗纸上,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军图上。少东家感觉后颈渗出冷汗,顺着脊梁往下爬。案头的烛火明明灭灭,映得张议潮眼角的皱纹如刀刻般狰狞,那双眼睛却比敦煌的烈日更灼人,仿佛要看穿他每一寸伪装。
少东家喉间发紧,却强撑着挺直脊背:“安史之乱后,吐蕃铁蹄踏碎河西安宁。他们将青壮充作奴隶,逼老幼易服改俗,敦煌城的佛寺壁画被涂改成藏文经幡,玉门关外的商道白骨成山。”他猛地掀开茶盏,滚烫的茶汤在案上蜿蜒如血,“张大人可知,如今凉州百姓舂米用的石臼,内里都刻着‘复唐’二字?”
张议潮摩挲断刀的手骤然收紧,红绸勒进掌心。少东家盯着对方眼底翻涌的暗流,压低声音:“养兵需待天时。不出一年,吐蕃落门川讨击使尚恐热将篡权作乱,与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在河西火并。届时尚恐热纵兵劫掠鄯、廓八州,烧杀奸淫无恶不作——”他重重叩击军图上的玉门关,“但这场内讧,恰是我们夺回河西的转机。”
风沙突然撞破窗纸,烛火摇曳间,张议潮的影子在墙上化作怒目金刚。“你怎会知晓这些?”沙哑的质问裹着铁锈味,短刀已出鞘三寸,“除非你是吐蕃细作,故意诱我入彀!”
“别激动!我投降!”少东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,双手死死抱住脑袋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。冷汗顺着额角滚落,浸湿了前襟,“我说了是菩萨告诉我的!”他声音发颤,带着哭腔,“菩萨托梦说您是河西的救星,让我前来相助!”
少东家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慌乱与急切:“我来这真的是为了帮助你,没有别的目的!我的忠心日月可鉴!”他对着苍天连连叩首,额头撞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,“胆敢有所欺骗,便天打五雷轰,当场劈死我!若有半句虚言,叫我魂飞魄散,永世不得轮回!”
“行了,你疯了吗?”张议潮剑眉紧蹙,断刀“呛啷”归鞘,骨节分明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少东家肩膀。对方单薄的身子在他掌下剧烈颤抖,额头渗血的伤口混着尘土,倒像极了敦煌壁画里受难的罗汉。檐角铜铃被风扯得乱响,烛火在张议潮眼底明明灭灭,映得他眼神忽明忽暗。
望着少东家额角青紫的淤痕,再瞥见那双通红湿润的眼眶,他喉间溢出一声叹息,心底莫名泛起一丝不耐与怜悯。“这般赌咒发誓,倒像是三岁小儿。”他松开手,粗粝的指腹无意识蹭过掌心残留的冷汗,转身时带起衣袍猎猎声响。青瓷碗磕在案几上发出脆响,凉茶表面浮着几片茶叶,“先把这碗水喝了,压一压惊。”
待少年仰起脖颈饮尽残茶,青瓷碗底的莲花纹样被水渍晕染得模糊。张议潮已转身大步迈向门槛,玄色袍角扫过满地摇曳的烛影,“行了,留下来吧。”他背对着光,轮廓被日光镀成铁灰色,声音裹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一会让府医来瞧你的伤,好好歇着。明日卯时跟着校场练兵——”话音顿住,檐角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鸣,他侧头露出半张紧绷的下颌,“我倒要看看,你这满嘴神佛托梦的小子,究竟有什么真本事。”
少年忙不迭点头,发间还沾着方才磕碰的碎尘,"多谢张大人!"他攥着空茶盏的手指微微发白,眼底却亮起雀跃的光,像沙漠里突然燃起的篝火。待张议潮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,才后知后觉地瘫坐在榻上,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,终于相信这场穿越不是荒诞的梦境。
没等茶盏里的余温散尽,廊下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府医背着药箱跨进门时,药香混着艾草气息扑面而来。老人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开少年额前碎发,查看伤口时力道极轻:“皮肉伤罢了,并无大碍。”青布药包在掌心摊开,暗褐色药膏带着苦香,“每日辰时换药,忌辛辣腥膻,伤口沾不得生水。”
送走府医后,铜盆里的清水泛起细碎涟漪。少年胡乱擦了把脸,水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。他“扑通”倒向床铺,粗麻被褥带着阳光晒透的暖意,却裹不住心头翻涌的思绪——自己怎么就从那时代穿越到了现在的晚唐?正想得入神,突然想起张议潮临走时那句“好好歇着”,尾音里藏着的关切竟比药膏还烫人。
脸颊瞬间烧得通红,少年猛地把脸埋进被褥,却忘了额角的伤口。闷哼声混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响起,他龇牙咧嘴地撑起身子,望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眶和鼻尖,又好气又好笑地捶了下枕头:“真是出息!”窗外暮色渐浓,远处传来小鸟嬉戏声,伴着他混沌的思绪,渐渐沉入了梦乡。
卯时三刻的梆子声还未响起,铜制门环便传来轻叩。丫鬟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温软传来:“郎君,该起身了。”晨光透过窗纸的竹纹,在青砖地上洇出朦胧的光晕,少年猛地从梦中惊醒,额角伤口扯得生疼。
他揉着眼睛应了声,听见脚步声渐远,又裹着被子赖了片刻,才被校场传来的号角声催促着翻身坐起。粗布短打套在身上时还带着昨夜的体温,他对着铜镜草草束发,指腹不经意擦过结痂的伤口,突然想起张议潮那句“我倒要看看”,心跳便不受控地快了半拍。
少年匆匆系紧腰带,推开房门时,清晨的冷风裹挟着沙粒扑面而来。远处校场已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声,混着兵器相击的铿锵。丫鬟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,手中捧着一套崭新的软甲,布料虽不华贵,针脚却细密紧实:“郎君,这是张大人吩咐准备的。”
他接过软甲,指尖触到内里绣着的暗纹——竟是半朵未绣完的莲花,与昨夜茶盏上的纹样有几分相似。喉间莫名发紧,少年迅速将软甲套在身上,跟着丫鬟往校场走去。晨光穿透薄雾,照见演武场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。张议潮手持长槊,正指点士兵操练阵型,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,宛如一尊战神。
“磨蹭什么?”张议潮头也不回,声音却精准地传入少年耳中,“过来!试试这把陌刀。”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刀被抛了过来,少年慌忙伸手接住,刀身的重量险些让他踉跄。周围士兵投来或好奇或怀疑的目光,他深吸一口气,想起昨夜在史书上看过的唐代刀法,硬着头皮挥出第一式。
刀刃划破空气的声响未落,张议潮已欺身上前。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,带着训斥的话语却让少年红了脸:“手腕太松!使陌刀需借腰力,再重来!”长槊重重点在他脚边,惊起一片沙砾。少年咬着牙重新握刀,却在余光瞥见张议潮微微上扬的嘴角,心跳顿时乱了节奏,连带着挥出的刀势也失了章法。
少年被张议潮的长槊逼得连退数步,后背重重撞上校场的夯土墙,喉间腥甜翻涌。他单膝跪地撑着颤抖的手,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染尘的软甲上,在半朵莲花暗纹处晕开深色痕迹。
“这就不行了?就这点出息还想和我一起战斗,做梦呢?”张议潮收槊而立,玄色披风扫过扬起的沙砾,阴影笼罩在少年蜷缩的身影上。周围士兵的窃窃私语如蚂蚁般钻进耳中,少年攥紧拳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满心委屈像涨潮的海水漫上来,可望着对方冷硬如铁的面容,到嘴边的辩解又咽了回去。
他仰头盯着明晃晃的日头,喉结艰难滚动:“有没有轻一点的长剑...这我实在没接触过...”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风沙磨过。校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,少年偷瞄张议潮紧绷的下颌线,正准备硬着头皮再求,却见对方突然嗤笑出声。
“好”张议潮转身从架子上抽出一把长剑,扔向对方后甩了甩袍袖,长槊重重杵在地上惊起闷响,“若连兵器都使不顺手,莫怪我把你丢去伙房烧火。”
少年接过长剑撑着发麻的膝盖缓缓起身,指尖在软甲上摩挲两下,便利落地将其褪下甩在一旁。粗麻短打被汗水浸透,紧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,倒显出几分利落的筋骨。他伸手接过寒光闪烁的长剑,剑柄上缠着的鹿皮还带着温热,"谢张大人!"话音未落,已倒退三步拉开架势。
张议潮看着少年洒脱的动作,剑眉拧成个死结。他摩挲着腰间断刀,沉声道:"不带盔甲,小心被砍死。"语气里裹着三分警告,七分不耐。
少东家闻言挑眉,眼中闪过狡黠的光。他旋身挥出个漂亮的剑花,剑锋划破晨雾,带起细碎的金芒:"不会的。"少年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虎牙,"张大人,咱们走着看!"晨风卷着他的话掠过校场,惊起远处歇息的雀群,扑棱棱飞向灰蒙蒙的天际。
话音未落,张议潮已如离弦之箭疾扑而来。断刀出鞘的刹那,森冷弧光划破薄雾,仿佛要将晨光一并割裂。少年瞳孔猛地收缩,手腕本能地翻转,长剑堪堪横在胸前。两柄兵器相撞的瞬间,金属震颤的嗡鸣震得耳膜生疼,张议潮浑厚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,少年虎口发麻,几乎握不住剑柄。
他咬牙后撤半步,借势卸去劲力,长剑划出半道银月虚影。张议潮攻势不停,刀锋如毒蛇吐信,直取咽喉。少年矮身翻滚,草叶刮过脸颊,凉意混着刺痛。待他翻身跃起,额角旧伤又渗出鲜血,模糊了视线。校场围观的士兵屏息凝神,唯有兵器相击的铿锵声,与少年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回荡。
血珠顺着剑脊滴落的瞬间,少年突然暴起。他弃了防守架势,长剑如游龙出海,骤然劈出迅猛三连击——第一剑斜斩张议潮下盘,逼得对方提刀格挡;第二剑借力上挑,直取咽喉;第三剑虚晃后突改刺击,剑尖堪堪抵住张议潮胸口软甲。
围观士兵的惊呼声尚未落下,少年已收剑疾退三步。他周身泛起淡青色光晕,剑锋嗡鸣不休,三道凝实如实质的剑气在剑尖吞吐游走。这诡异的光景惊得张议潮瞳孔骤缩,断刀本能地横在身前,却见少年猛然挥剑,三道剑气撕裂空气,如闪电般破空而来!
三道剑气撞上断刀迸发刺目火花,张议潮衣袍猎猎作响,脚下青砖竟被气浪震出蛛网裂痕。未等少年调整呼吸,寒光已如影随形,断刀裹挟着雷霆之势连劈七下,刀风将少年束发的布带都削成碎絮。
少年狼狈翻滚,肩头被刀锋擦出三道血痕。他刚撑起身子,冰凉的刀刃已贴上喉间动脉。张议潮微微俯身,呼吸扫过少年凌乱的额发:"你输了。"
"我怎么可能比过张大人呢?"少年仰头轻笑,额角血珠顺着鼻梁滑进嘴角,竟在染血的面容上绽出几分肆意,"不过...大人的招式,我可都记下了。"他眨了眨眼,睫毛扫过张议潮紧绷的手腕,"下次,我可要偷师反击了。"
“好啊好啊!”突兀的鼓掌声如骤雨般炸开,惊得校场盘旋的飞鸟扑棱棱四散而逃。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张淮深斜倚在辕门处,玄色劲装的肩甲上还沾着晨露,手中马鞭有节奏地敲击着皮靴,“叔父这招‘断云七式’使得越发利落了!”
张议潮眉峰微动,收回抵在少年喉间的断刀。少年趁机揉了揉发酸的脖颈,瞥见张淮深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,那双与张议潮七分相似的丹凤眼里,闪烁着狡黠的光。“早听闻叔父新收了个有趣的人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张淮深跨步上前,指尖划过少年长剑上未干涸的血迹,“能让叔父使出八成力道,你这小子,有点意思。”
张议潮眉头微蹙,收刀回鞘的动作顿了顿,目光扫过侄子意气风发的脸庞,沉声道:“淮深你怎么来了?”
张淮深闻言松开少年,双手抱拳行了一礼,面上却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:“叔父,沙州城的文书都批完了,我想着来校场讨教几招。”他斜睨了眼还在喘气的少年,挑眉道,“倒是没想到,能瞧见这么精彩的比试。这位小兄弟剑法怪异,却暗藏章法,方才那三式剑气,我在军中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!”说着,他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,“不如一会也与我过两招?”
张议潮面色一沉,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张淮深,手中刀柄无意识地握紧:“淮深!这种事做不得玩笑,况且你现在刀法也并不熟练!”他跨步上前,玄色披风带起一阵劲风,将地上的沙石都卷得飞扬起来,“军中演练关乎生死,岂容你这般胡闹?”
张淮深却笑嘻嘻地凑过去,揽住叔父的手臂晃了晃:“叔父,我哪是开玩笑!”他回头朝少年挤了挤眼,“我看这位兄弟使剑的路数新奇,正想借机切磋一二,说不定还能琢磨出些新招式呢!”说着,他已唰地抽出腰间佩刀,刀锋映着晨光泛着冷芒,“您总说实战才能长进,侄儿这可是听您的教诲!”
张议潮沉下脸,铁钳般的手掌按住张淮深握刀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少年都替他捏了把汗。“胡闹!”他目光如炬,扫过侄子不服气的神情,又瞥了眼少年肩头渗出的血痕,“现在不是切磋的时候。”转头对着少年,语气稍缓:“你先下去,让府医重新换药,别落下病根。
张淮深正要再劝,却被叔父森冷的眼神钉在原地。只见张议潮将断刀重重插进沙土,震得方圆丈内的碎石都微微发颤:"淮深,你留下。"
张议潮解下腰间的鎏金药瓶丢给少年,瓶身刻着的莲花暗纹与软甲上的图案如出一辙:"这是金疮药,比府医的管用些。"
少年望着张议潮紧绷的下颌线,突然读懂了那抹藏在严厉下的关切。他忍着伤口的灼痛行礼,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张淮深的哀嚎:"叔父!我错了!别揪我耳朵啊——"校场边的胡杨树沙沙作响,似在偷笑这场意外的插曲。
少年扶着门框缓了缓神,脚步虚浮地跨进房间。丫鬟早已将铜盆注满热水,蒸腾的雾气裹着艾草清香,氤氲了雕花窗棂透进来的半缕残阳。他抬手去解汗湿的衣襟,牵动肩头伤口,疼得倒抽一口凉气。
"郎君小心些。"丫鬟慌忙上前,却被他摇头制止。少年扯下染血的束发绳,散落的发丝遮住半张苍白的脸。沾着沙土的短打滑落在地时,他才发现腰间不知何时裂开道口子——定是方才张议潮的断刀擦过时留下的。指尖抚过粗糙的裂口,耳畔又响起那声带着训斥的"不带盔甲,小心被砍死",喉间突然有些发紧。
热水漫过伤口的瞬间,刺痛如蚁噬般蔓延全身。少年闷哼一声沉入水中,望着水面泛起的血沫缓缓散开,恍惚间又看见张议潮挥刀时衣袂翻飞的模样。艾草的苦味钻进鼻腔,他猛地扎进水里,却在抬头换气时,望见铜镜里自己泛红的耳尖。
换好干净的月白里衣时,少年瞥见床头放着的长剑。剑柄缠着的鹿皮还留着张议潮掌心的温度,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,突然想起对方最后抵在自己咽喉的刀锋,以及那句"你输了"里暗藏的关切。指尖抚过剑身刻着的半朵莲花,少年唇角勾起一抹轻笑,在蒸腾的水汽里,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变得温热起来。
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剑柄,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。少年猛地收手,剑穗扫过案几发出细微响动。他深吸一口气抚平衣摆,拉开雕花木门的刹那,晨光裹着熟悉的檀香扑面而来。
张议潮斜倚门框,玄色衣袍沾着未褪的沙粒,腰间断刀却已擦拭得锃亮。他挑眉扫过少年泛红的耳尖:"大...大人!?"刻意拉长的尾音带着戏谑,"怎么见到我很惊讶?我的客房我不能来?"
"不敢不敢!"少年慌忙侧身,袍角蹭过门槛发出窸窣轻响。直到张议潮迈步进屋,他才惊觉对方身后还跟着个白须老者——正是府上最擅金疮药的太医。铜盆里未冷的艾草水腾起袅袅白雾,在三人之间织出层朦胧纱帐。
太医已熟练地展开药箱,瓷瓶碰撞声清脆悦耳。张议潮却踱步到案前,修长手指抚过少年匆忙藏起的长剑:"伤成这样还想着练剑?"他忽然转头,目光扫过少年肩头渗出的血迹,语气突然沉下来,"愣着作甚?还不脱衣服?"
少年这才如梦初醒,跌坐在床榻上。指尖刚勾住襟前盘扣,却因颤抖的力道屡次滑脱——方才为遮掩后背疤痕,特意换上的云纹盘扣里衣,此刻竟成了困住自己的枷锁。细密的系带在指缝间纠缠如乱麻,冷汗顺着脊背滑进伤口,刺痛让他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。
“笨手笨脚。”带着薄茧的手掌突然覆上来,张议潮俯身时玄色衣摆垂落肩头,混着檀香的呼吸掠过少年泛红的耳尖。温热的指腹擦过锁骨,胸前盘扣应声而解,腰间系带也被利落地抽开。当衣料滑落的瞬间,除了肩上的新伤,还有十几道交错的狰狞疤痕赫然显露——旧伤泛着暗红的痂,新伤还在不断渗血,在有些苍白的皮肤上如同扭曲的火蛇。
“嘶——”刘太医手中的药箱险些落地,铜铃撞出凌乱的声响。张议潮瞳孔骤缩,捏着系带的手猛然收紧,布料撕裂的轻响里,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少年从未听过的沉怒:“这么多旧伤?!”
少年脸颊有些泛红,慌忙别开视线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旧疤痕处的布料:"这点小伤早结痂了,您还是先处理新口子吧。"暗红血渍正顺着肩膀蜿蜒而下,在干净的衣服上洇出点点红梅,与他刻意轻描淡写的语气形成刺目反差。
铜盆里的消毒药水泛起刺鼻白雾,少东家咬着牙摸索到床头檀木匣,取出将军亲赐的金疮药时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细碎的药粉簌簌落在伤口上,每一下都似有火舌舔舐,他死死咬住下唇,齿间溢出压抑的闷哼。府医有条不紊地裹上绷带,层层叠叠的白色将狰狞伤口遮掩,却遮不住少年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。
张议潮静静伫立一旁,剑眉拧成川字。深邃眼眸里翻涌着复杂情绪,时而凝视少年紧攥床单的指节,时而扫过旧疤与新伤交错的肌肤,似在拼凑眼前人斑驳的过往,又像是被那倔强隐忍的模样狠狠揪住了心,喉间溢出一声极轻极沉的叹息。
药香混着血腥气在屋内弥漫,待府医再三叮嘱完换药事宜,张议潮抬手示意众人退下。雕花木门合拢的声响惊起檐下白鸽,屋内陡然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。两人隔着袅袅青烟对视,少年垂眸抠弄着绷带边缘,张议潮指尖叩着扶手,喉结几度滚动,却都被沉默堵回了心口。
就在他刚要开口问询那些新旧伤痕时,"笃笃"的敲门声骤然响起。丫鬟清越的嗓音透过门板传来:"郎君,早膳备好了。"瓷碗相碰的叮咚声混着饭菜香气,将凝滞的空气撞出一道裂缝。
张议潮无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,暗叹口气。丫鬟轻移莲步入内,盈盈行礼后,素手如蝶般将食盒内的粥羹菜肴一一摆上檀木桌,青瓷碗盏碰撞发出细碎清音。见少年仍垂眸蜷在床沿,仿佛一尊失了魂的玉像,他不由得挑眉轻笑:"这般发怔,莫不是伤口疼得连饭都忘了吃?"尾音带着几分揶揄,却藏不住眼底悄然漫开的关切。
少东家慌忙摆了摆苍白的手,指节因用力还泛着青白:"不是不是!"话音未落便强撑着要起身,牵动伤口时闷哼一声,却仍固执地扶着床头挪向餐桌。乌木桌上,各色菜肴错落有致地铺展——翡翠般的时蔬、白玉似的芙蓉蛋,还有文火慢煨的菌菇汤,鲜香在屋内萦绕,丰盛却不显奢靡。
张议潮见少年端端正正坐定,却垂着眸盯着碗碟发怔,迟迟不肯动筷,不由得眉心微蹙。他搁下手中茶盏,青瓷与桌面相触发出轻响,抬眼看向少年时,眼底泛起几分疑惑:“怎么,这些菜色不合你口味?”
少年忽然抬眸,清亮的目光直直撞进张议潮眼底。他苍白的唇畔扯出一抹浅淡笑意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碗沿,声音带着几分试探:"张大人从清晨忙到现在,应该也没用过早膳吧?"话落,他将一旁空着的碗筷往前推了推,"不如过来一起吃些?"瓷碗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少年认真的神情,倒像是给这场邀约添了几分恳切。
张议潮垂眸避开少年清亮的目光,袖中指尖微微蜷起,语气却冷硬如铁:"不必,我已用过早膳。"他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,卷得烛火轻轻摇晃,"军中还有要务缠身,你好生休养。"话落便要抬脚离开,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,侧脸对着少年补了句,"一会自会有丫鬟进来收拾。"话音刚落,不等回应,便大步跨出门去,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轰然阖上,将一室饭菜香隔绝在内。
少年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撇了撇嘴,小声嘟囔道:“切,真不近人情。”他戳了戳碗里温热的饭菜,眼底泛起几分失落,可很快又耸了耸肩,给自己盛了一勺粥,“不吃拉倒,我还省得拘谨了。”说罢,便埋头大快朵颐起来,咀嚼声混着窗外的鸟鸣,倒也将满室冷清搅散了几分。